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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作之合 ─ 鮑華與柏斯保格的光影魔法

「你為何想跳舞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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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為何想跳舞?」

「那你為何想活?」

《紅菱艷》裏芭蕾新星對劇場大亨的反詰,隱然是米高鮑華(1 9 0 5 - 9 0)與艾默力柏斯保格(1902-88)對電影的寄意:藝術,就是生命。彷彿穿上紅舞鞋,他們對電影藝術的追求如着了魔咒,窮一生不斷跨越界限,甚至不惜被瘋狂吞噬。這或許解釋了他們的光影魔法,何以歷久依然顛倒眾生。

一導一編的拍檔,始自二戰戰幔開展之時。英國的鮑華與來自匈牙利的柏斯保格,在製片人柯達牽線下,天作之合由是奠定。兩人其後成立「射手」(The Archers)製作公司,樹立「鮑華與柏斯保格聯合編劇、監製及執導」的旗幟,更象徵着不分彼此的創作默契。

合作初期拍了多部反納粹題材的戰爭驚慄片,往往凌駕政治宣傳,細緻刻劃友誼、愛情、慾望以至信念,透現對戰禍的悵恨。建基於現實卻超越現實,以詩意魔幻為塵世悲喜立下註腳:一生所愛三度輪迴,浪漫救贖永垂不朽(《百戰將軍》);詩人憶念錯失的愛,翩翩歌舞不勝唏噓(《魔宮艷舞》)。從黑白反差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特藝彩色:闇黑酒瓶的心理陰影、粉紅薔薇的悼念情淚,以至朱唇赤紅的慾望燃燒─人性的幽微,盡皆沉澱於明暗對照或濃艷色調的隱喻裏。

以天馬行空想像力建構的故事,在全方位的藝術調度下展現,成就了天衣無縫的絕配。結合一流的攝影、音響、燈光及美術設計,廠景搭建與真實外景水乳交融─通往天國的階梯(《平步青雲》)、峭壁上的鐘台(《思凡》)、漩渦裏的孤舟(《我自求我路》),種種奇觀令人驚嘆;舞台幻象與電影魔法渾然為一,透過音樂牽動調度節奏,執導如同作曲一樣精準無比,帶領光影藝術昇華至前所未見的境界。

兩人的非凡藝術,令戴力詹文、法蘭西斯哥普拉以至黑澤明等大師亦心悅誠服,甚至奉其為師。頭號粉絲馬田史高西斯在《英倫魔法師:鮑華與柏斯保格》裏由衷地說,兩人的作品是不絕的能量來源,提醒他生命和藝術的意義何為。懂得的人自當明白,電影的永恆價值,莫過於此。

光影珍藏:電影基金會

黃金時代

逆風雙飛 靜觀凡塵 ─ 史特勞普與雨葉

丹妮雨葉(1936-2006 [...]

丹妮雨葉(1936-2006)曾憶述,與尚馬利史特勞普(1933-2022)於1954年11月在巴黎相識之時,正值阿爾及利亞戰爭爆發,當時情景歷歷在目。其後二人開始編寫有關巴哈生平的劇本時,再度遭受武裝衝突波及,遂於1958年離開法國,好讓史特勞普逃過兵役。

他們定居於新興電影重鎮慕尼黑,執導的首批德語電影包括《馬霍卡莫夫》、《恨難解》及策劃良久的《安娜巴哈紀事》,獲寥寥幾位影評人熱烈讚賞。1969年移居羅馬後,更與來自德國、意大利、法國、埃及,以及(拍了三個鏡頭)美國的幕前幕後人員合作,成為真正的國際電影人。

儘管早年經常被拿來跟布烈遜和布萊希特比較,但二人的電影始終別具一格。他們倆的作品凝視並認真傾聽世界和世人,教人難以捉摸卻無法抗拒,更讓觀眾有機會看見那些存在卻往往被忽略的東西。在史特勞普稱為「同謀」的攝影機下,演員主要以聲音及簡煉而深邃的肢體語言,透過精心排練的表演,將角色活現眼前,讓我們體驗其掙扎、希望與痛苦。

史特勞普和雨葉以簡單的手法,拍出風格多元、工藝精緻的電影。這對拍檔幾十年來與固定班底共事,並親自剪接,從一組組鏡頭(他們稱之為「拍攝材料」)創造出乎意料而錯落有致的節奏,還直接使用現場錄音,拒絕利用後期混音達致鏡頭之間的連貫性。

二人早年受政治影響而多次流徙,故後來的作品也回歸到地域和語言等主題 — 簡言之:大地。這主題在《摩西與阿倫》和《雲與僵持》等七十年代電影中更形重要,察見大地目前狀況及背後所隱所藏。《階級關係》主角夜行探索美國,新世界猶如夢魘。《西西里!》則透過搖鏡及推軌鏡頭,呈現月球表面般乾燥的西西里郊野,並與有關食物和慾望等世俗主題的對話連結起來。

初看史特勞普和雨葉的電影,總會屏息凝氣,亂了方寸。套用葡萄牙大師柏度哥斯達之言,他們比高達更快令人「斷了氣」。不過,這只是人類嘗試捕捉世界時自然而然的結果,與他們最愛的畫家保羅塞尚的話不謀而合 — 「見微知世界的浩瀚和狂流」。

— 泰特芬特,《尚馬利史特勞普和丹妮雨葉》編者(電影博物館出版,2016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