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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瑪褒曼 信與誠

百年苦短, 沉吟至今。一世紀前, 他降生塵世,提一盞魔燈,以幽微光影窺探心靈黑洞,照澄魔鬼面容。一生誠惶誠恐跟死神對奕,十載前終與之安然共舞,留下榮光,守望靈魂的銀河。

英瑪褒曼( 1 9 1 8 – 2 0 0 7 ) , 一輩子宛如在天堂、地獄與人間彷徨流離,永恆活於夢幻,偶爾歸於現實。自幼與父母關係疏離,脆弱敏感的心靈無以為家。是上帝的祝福抑或魔鬼的誘惑,黑暗中的魔燈燃亮了拍攝電影的靈光,將童年夢魘化為光影幻象(《狼的時刻》、《芬妮與亞歷山大》)。創造出近乎神聖的電影美學哲思,透過清教徒般嚴謹的鏡頭,美得令鬼魅沉凝之畫面,奉上超渡心魔的祭祀,成了苦澀人生的救贖。

「我有自己的天使和魔鬼。」上帝是否存在,是褒曼一生苦苦追尋卻無法解答的疑問。天地混沌、人性泯滅, 落寞靈魂被遺棄於水深火熱中,上帝卻是沉默不語。他以沉鬱影像低吟天問,以深邃哲思照亮人心,質疑神對人的苦難袖手旁觀, 在沉默中絕望吶喊(《處女之泉》、《羞恥》)。信仰明滅之間,魔鬼窺伺一旁,擇時而噬。死神在《野草莓》猝然入夢將老教授拉進棺木,在《第七封印》更公然現身與騎士奕棋。潛藏的惶惑與憂慮,在超現實的魔幻意象中令人無從迴避;看褒曼的電影,恍若在黑暗中的一次懺悔與禱告。《魔笛》是令人驚喜的輕巧靈光,劇場機關融入電影魔法中,凸顯褒曼對劇場的熱愛。

今年正值英瑪褒曼誕生百年紀念,我們舉辦大型回顧展, 今期先選映八部經典及一部紀錄片,九、十月再續傳奇。

    

辣手神探: 剛烈與柔情之間

「點指兵兵,點指賊賊,點着誰人做大兵?點指兵兵,點指賊賊,點着誰人做大賊?」

曾幾何時,公共屋邨的孩子們在公用樓梯走廊間玩這兵賊遊戲,被點中特定角色的,扮演就開始;有人負責逃,有人負責追;逮着了可重新開始,角色可能倒轉,抓與走卻循環不休。

現實的兵賊關係當然不是這樣,然而人們總愛想像,兵與賊,警與匪,均不似尋常職業。法理、公義、人性、情義在無盡的追逐裏拼發,滙成一個個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。警匪片作為電影最重要的類型之一,除營造了無數刺激官能的動作場面,拋出各種意想不到的敘事弧線,正好盛載了世人對英雄和反英雄的愛、恨、期望,並可趁機提出各種發人深省的問題。

警察是紀律部隊,但當司法與執法出現衝突時,究竟服從重要, 還是擒兇重要? ( 《渾身是胆》)警察是人,匪徒也是人,他們可須互相尊重?可否成為朋友?(《月黑風高殺人夜》、《喋血雙雄》)面對神經失常,控制不了自己的罪犯,誰有權判他有罪?人能否將犯罪的原因訴諸社會,減輕自己的責任?(《M》、《雪花高離奇命案》)在極端的情況,正邪的分野變得模糊,警察權力的合理性最終可放在哪裡?(《花火》、《辣手神探奪命鎗》)

「人類從警察之中獲得的唯一靈感就是冷漠和嘲笑⋯⋯」現代犯罪學之父維多克如是說。

事實上,梅維爾正好把這金句放在《鐵血神探》片首,作為座右銘。畢竟,人在江湖,而江湖裏面,有賊,也有兵。

高畑勳— 詩畫人間

高畑勳( 1 9 3 5 – 2 0 1 8 ) 去世了。從《雷朋三世》(1971)、《飄零燕》(1974)到《輝耀姬物語》(2 0 1 3),他的動畫為無數生命帶來歡笑,分擔悲憂。他的離去,不只是一位日本動畫巨匠的殞落,更像是一個陪伴成長的好友之永別。

大學畢業後,他加入東映動畫,耗時三年製作首部長篇動畫《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》( 1 9 6 8 ) , 早已超越「給兒童看的卡通片」框架,將歷史視野摻進童話歷險,開拓新風。技術與內容上勇於尋求突破,將戰爭禍害寫進《再見螢火蟲》(1 9 88)、環保議題放入《百變狸貓》(1 9 9 4),為動畫賦予映照時代、反思世界的深邃意涵。

與宮崎駿及鈴木敏夫共同創立吉卜力工作室,帶領日本動畫走進黃金時代。出任《風之谷》( 1 9 8 4 ) 及《天空之城》( 1 9 8 6 ) 監製, 令吉卜力享譽全球。宮崎駿的《龍貓》(1 9 8 8)與高畑勳的《再見螢火蟲》同日公映,影像同樣瑰麗神奇,然而高畑勳的作品,洞悉人間冷暖,更教人低迴沉思。

被譽為「動畫詩人」,開創寫實風格,點綴以夢幻想像,於平凡逸事見詩意,每每勾起莫名感動。在《歲月的童話》( 1 9 9 1 ) 的成長苦澀裏,他總不忘繪上心動的回憶,留下一些美好、一絲希望。晚期作品更反樸歸真,堅持手繪素描。《隔壁的山田君》(1 9 9 9)以簡樸筆觸、淡雅水彩勾勒尋常家庭;《輝耀姬物語》更將中國水墨意韻融入畫風,影像行雲流水,流露參悟人生的淡淡美麗與哀愁。最後出任美術監製的跨國合作動畫《紅海龜》(20 16),更是簡約之極致,昇華至哲學境界。

緬懷故友,重溫作品,讓美好回憶,永遠留在心頭。